地下六尺,被忘却的华美天鹅绒
有一天
蝴蝶低飞了
天空变成奇异的绿松石色了
贝蒂换上黑亮的新皮鞋了
墙壁上镜框里的女孩流泪了
有一天
我死了
他们给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扎好了最工整的蝴蝶结
给我梳好了最漂亮的发型
化上了最浓黑的眼影
我不是在做梦
我从没这么漂亮过
因为我死了
我被放进一口小小的黑色棺材
就象小时候
被妈妈抱进温暖的被窝
手指轻轻抚过里面柔滑的粉色天鹅绒
它象新生儿的皮肤般令我兴奋
棺材盖子盖上了
夹杂青草气味的泥土盖上了
世界又变得安静了
只是这一次
没人给我说声晚安
我感到好安全
在这个小小的狭窄的世界
我不会再害怕了吧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
和皮肤摩挲的声音
就象曾经
躺在家里放满水的破旧浴缸
让水淹没了头
盯着天花板出神
所有的忧虑和烦恼在那时都不见了
安静
这里安静得就象那个地下室
我和我的玩具兔子蹲在黑暗的角落里
互相安慰
不要害怕,坚持一下我们就胜了
女孩们的新皮鞋在头顶噔噔得跑来跑去
我听见她们的笑声渐渐远去
游戏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这次藏得那么好的
我藏得那么好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请来找找我吧,谁都行
你们都把我忘了么
我最终还是会被忘掉的吧
因为我已经死了
因为所有人都那么忙
我看见了童年扔掉的洋娃娃,她在被买来两周后就被我忘掉了
我看见自己亲手埋掉的小鱼,为它掉的泪,为它做的简陋墓碑
我失踪的百宝箱原来葬身在这里,那些被我忘记快一生的小秘密
我埋进土里的日记本还是那么新,当年那些丰富的酸酸的心情,我早已记不得
原来它们都在这里啊,就在曾经的我脚下一尺
我却忙碌得忘了去找它们
我分明看见眼前有一座妄想的洋馆
陈列着曾经的我最珍贵的宝物
最狂妄的想象
最羞于启齿的秘密
安静地矗立在地下六尺的地方
安静地等待...
躺在地下六尺奢华的天鹅绒上
我突然觉得很富足
初春,万物死去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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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
不会有人想到
那里有一个孤独的孩子在长眠
就象没人知道的许多秘密中的一个
除了常在附近游荡的那头饥饿的熊
可它是不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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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上的叶子死了,树干变得象骷髅一样干瘦
鲜艳的苹果死了,掉在我的耳边被小虫吃掉
草地上的小草都死了,小花也死了
没死的也被硕大的麋鹿吃掉了
一只蜜蜂掉进了变色龙的嘴里,它死了
死掉的树干上长出了蘑菇,不久后蘑菇也会死去
现在是寒冷的初春,万物都在死去
我在这里并不是最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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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猫死了
这是我死去的必然结果之一
我养着的蔷薇快死了
因为没有我记得每天给她浇水
我的小床,梳妆台,高跟鞋,香水,故事书也都快死了吧
床头闹钟还在挣扎着滴答运转
可我不能再给它上发条了
它也注定会死的
在那栋小楼的那个小房间里的一切
最终都会停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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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住在同一栋小楼里的是一对漂亮女孩
莉莉和安娜
她们分别还有七十年和七十二年就会死去
她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有一天傍晚
在舞会回来的路上
她们终于察觉到
我不在了
我已经很久没回这栋小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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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
莉莉和安娜
她们终于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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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三天
莉莉与安娜每天都一起来寻找
我听见她们边走边呼唤
我听见她们为找不到我着急
听见她们担心我的胆小,我的柔弱
担心我遇上饥饿的熊
可是,熊是不吃死掉的坏孩子的
我听见她们回忆有我的日子
爱你们,我的莉莉与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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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三天
安娜没有再来
她一定是在忙着恋爱
在我没死时曾来小楼作客的
那个还有六十年就会死去的男人
莉莉一如既往地来寻找
她一边小心地避免鞋跟陷在枯草里
一边提防着树上掉下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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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专注的神情
就象当年我们在大树下
拉勾发誓
保守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一样
爱你,我的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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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天
莉莉和安娜没再来过
我听见她们在小楼的餐桌上
聊着各自的秘密
聊着下午茶的蛋糕,刚剪的发型
暗恋的珠宝店老板公子,嘲笑的公爵夫人
聊着我的怪癖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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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很多个三天
我和我的房间早已经被遗忘
当莉莉离死去又近了一个月时
她再次出来寻找了
虽然她找的可能不是我
还是爱你,我的莉莉
在夜幕下回家时
莉莉被咬断了脖子
是常在附近游荡的那头饥饿的熊
可怜的莉莉
当年我们发誓保守的秘密
现在再没有人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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